关韵兰薰

半年写一篇,一篇写半年。不写的时候在爬墙。
瓶邪产出偏原著向。在我的身体里有徐磊种下的妖魔!
“我的一切存在,一切所有,一切希望,和一切的爱,总在深深的秘密中向你奔流。你的眼睛向我最后一盼,我的生命永远是你的。”

#全职#【小喵&叶神生贺】远辰

——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 做我平淡岁月里星辰。BGM陈粒《远辰》https://music.163.com/song/33525647?userid=69497486
远方的星星⭐,送给我的小喵和我的叶神……你们两个生日那么近,真是太省力了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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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电了。
他站在网吧门口抬起头。五月的夜空满是云,蝉声盛大,风里已经流动着初夏的热度。他想知道时间,就拎起因彻夜鏖战而酸痛的手腕——手表却被袖口卡住了——哦对手表三天前就不干了。他便回头眯眼辨认墙上一只鸟窝似的挂钟,它自带电池,依然闷骚地逛着——这说明了装备是多么的重要啊。
十一点零五分,叶修想,再过五十五分钟,我特么就十五了。14 is game over。
叶修的前十四年是每个普通男子初中生的日常,可乐啤酒LOL,义务教育的华盖与记忆等长。但现在——灰暗的前十四年已经彻底狗带了!Ade中考!Ade保送生! Ade游戏打不过我的朋友们!他在雾霾的见证下公交地铁大巴地逃离了上海,接着从杭州市环城东路1号城站广场(注:杭州火车站地址)一路踢爆了三十七家网吧的高手,直到——
视线里忽然晃进一只右手,费力地晃着一瓶可乐。叶修接过拧开,“谢——”
那只手又把漏气的可乐扯回去。“谢谢。”老板娘坦然道。
——直到碰到这名字文艺得不像话行事却无比粗犷的老板娘。
自称关韵的老板娘拍拍台阶——对她坐在网吧门口的台阶上——她拍拍台阶,提起一袋什么东西向他晃晃,“来点儿瓜子?”
叶修便坐下了。关韵叉着腿,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他于心不忍地抱膝。大腹便便的云朵溜达过去,挂钟哒哒地走着。叶修磕瓜子,关韵向地上吐瓜子皮,一边把可乐瓶敲在忠厚老实的石板上。石板忍了。
“老板娘,你多大了?”叶修问道。
“你猜猜?”关韵嗑瓜子。
“四十八岁。”叶修道。
关韵慈爱地抡起可乐敲打他的脑袋,“少年,你在玩火。”
“不是我说老板娘,”叶修利落地挪腾了个地方,“你这么大人了,和小孩子似的把瓜子皮吐得到处都是,多为难环卫工人呐。”
“图得就是一时爽,”关韵无所谓道,“况且我会扫掉的。”
其实他想问老板娘你干嘛呢?但大半夜的谁会坐在门口发神经,指不定有伤心事儿,前男友祭日什么的。前男友不是个好设定,他想他还是别问了。于是两个人接着沉默地吃瓜子。
吃了一会儿关韵不满道:“啊,你干啥不问我在干什么?”
“哦,您老干嘛呢?”叶修从善如流地问道。毕竟现在是被这个大龄单身女青年包养着。
“问得好。”关韵吐瓜子皮,洒脱得让他想起裘千尺(注:神雕侠侣里的大龄怨女,武器装备是枣核儿。吃货的最高境界)。裘千尺对着月亮晃晃可乐瓶道:“我在赏月。”
赏个ball,这天上飘的都是绵羊啊?当我瞎的啊。
“好吧,”关韵道,“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让你猜三次。”
“你生日。”
“再猜。”
“你男朋友生日。”
“再猜。”
你男朋友祭日。叶修心道。他摇摇头说不猜了。
“今天是小喵的生日。”关韵认真道,“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过生日······我想看着这一天走完。”
“这是第一次?”叶修有些惊讶,“你们难道不是认识很久了吗?”
小喵是关韵的朋友。他三天前刚进这家网吧时,小喵正站在前台外和关韵聊天。忽然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小喵笑得头发都扫在了前台上。很像班里要好的女生——比如他的同桌班长和她的闺蜜,有着心照不宣的话题和莫名其妙的笑点,结束一个长长的假期,书包还没放下就开始叽叽呱呱从课前准备说到班主任进门,作业都来不及拿出来。
他想趁机混进去,前台里的姑娘厉声呼喝道:“你!你你你!你干什么,啊?”
他就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谎话,他说他叫叶秋,是个钱包被人顺了的已成年旅客。两个女孩都愣了愣。
“好吧,叶-叶秋。”前台外的小喵笑道,“那位是关韵,我是小喵,很······很高兴遇见你。”

“我们认识确实很久,还没上高中。”关韵反问他,“你知道我上高中是多少年前吗?”
“三十年前。”叶修脱口而出。
“你刚刚说我四十八岁,现在又是三十年前,我十八岁上高中还是怎的?拜托,我那时候可是正经的花季少女,共青团员,五月的花海。”关韵道,“谁会整到十八岁上高中,除非是十五岁离家出走,到十八岁被抓回去了。”
叶修愣,一瞬间他觉得关韵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便转移话题道:“小喵呢?你不是要过完这天吗她人呢?”
关韵扫兴点点网吧二楼,“睡觉呢。这一天就要过完了。”
他闻言回头看那只挂钟。十一点二十了。还有四十分钟就是他的十五岁。去年他送了叶秋一支墨水会消退的笔,叶秋更狠,把他们老爹的照片冲成了一张鼠标垫,还贴心地把他原来的鼠标垫给扔了。今年他给叶秋精心打印了一叠著名高中教辅封面,不过叶秋的礼物是收不到了,或许是一整套的骂娘吧——不过他们兄弟今生一个妈。他把手机都卖了,当然不会为了看叶秋的骂娘而冒登QQ的风险。原以为他会陪着游戏渡过他的十五岁,谁料到特么停电了。
(注:这种笔真的是有的。我以为是没墨了,一边记笔记一边抽空把开始消失的笔记抄回去,最后渣都没有剩下。冷漠。)
于是他只能坐在一家名字难听的网吧门口,和一个长得差强人意的网吧老板娘一起等零点。说差强人意,是因为关了灯到处都是美女。美女关韵怀念的高中岁月,是他已逃离的世界了。

“我们是网友。”关韵道,“在我初升高的暑假认识的,6月18日,中考放榜的日子。我那时候还兼职同人写手,在LOFTER里更文——你知道LOFTER吗?”
“知道啊。”叶修点点头。一个开发不到一年的APP,班长也在上面发些伤春悲秋的东西,强迫她身边3×3范围内的人每周按时点赞。他照例问道:“你都写些什么啊?”写手都喜欢别人问这个。
“一本叫《全职高手》的小说的同人cp,这你听说过没?”关韵开心道。
“没。”他摇头道。
“也对。”关韵道,“要听过就恐怖了。那变成叶修视角的《若我英年早逝》了。”
“老板娘,你能说点人听得懂的么?”叶修诚恳道。
“我一篇文啦黑历史黑历史了,你当然不知道······”关韵含糊道,“当时小喵是因为我为这对cp写的第一篇文私信我,她说,哎你这个文里是不是有过这样这样一句话?我说当然没有啊!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叶修:“······”
“小喵在上海,我在宁波,我们一起喜欢的小说开始的地方和共同的男神都在杭州······等差中项呀hhh,”关韵笑道,“暑假我和她面基CCG,我拖着旅行箱绕了一个钟头,被百度地图坑完又被黄牛坑,总算进去了。那本小说的作者刚好在签售,我只好把随身带的高中语文必修一交出去,结果他不给签,气挂我了。”
“我也有这样······”叶修努力接话道,“喜欢的一个游戏玩家来展子,排了好久的队,结果排着排着说他给晕过去了,就各回各家了。”
“上海人?”关韵问道。
叶修犹豫着点头,“对,上海人。”
关韵把可乐瓶敲在手心里,打量他的眼神像琢磨一块吊起来的风干腊肉。
“上海是个好地方,就是雾霾大了点儿。”她叹道,“我第一玩上海,还是小喵给做的攻略。总之虽然只是网友,但真的很棒啦——网友这个东西,你总比我更清楚吧?哎对,上海的网吧放未成年人吗?”
你这让我怎么说呢叶修想。
他可以说他是在家里打游戏的,他打游戏,他爹打他。这太不体面了,他就大概描述,他一般在校门口的车站随便上一辆公交,睡一觉,醒了就下车,走进看见的第一家网吧,点名网吧最能打的高手,游戏对方挑。自家网吧里有个高手——就算是过路高手——也是个噱头,路遇的网吧老板都懒得计较他的年龄。
他刚到杭州也这么一路打过来。打到后来都是高手强留着他不放。网费我出啊!烟钱我孝敬!可乐?哎满上——!不过很少会再有线下联系。班里不是没打游戏的,不过只是周末消遣,偶尔快被boss揍死时会呼唤他。
他和他弟都读一所寄宿制市重点,叶秋是考进的,叶修是氪金的。同学多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他不务正业得全段闻名。他爹管得严,他上游戏就只来得及PK,要么换着小号拼野团。想到这里他就翻个白眼,应道:“打游戏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发展线上啊。”
“哎感同身受。”关韵放下瓜子打了个响指,“我高中时候写文我爸妈也管啊,也是拼了老命地挤时间啊,比如说我其实是在写书香伴我行或者在写政治小论文······”
“文手都这样吗?”叶修捞了一把瓜子,他记得班长总是在回家的地铁上码字,就称赞道,“又上学又写什么什么的,好功力。”
关韵摇摇头叹口气。
“我有一个朋友,”她放下可乐比划道,“同人文写得特别好,特别想读中文,后来······”
我的朋友就是我系列?叶修顺口问:“后来呢?”
“后来她就读了中文。”关韵道。
叶修:“······”你写的文一定没人看。
“哎呀,其实很惊心动魄的啦。”关韵忙道,“我那朋友成绩很好特别好,别人就说了,哎你成绩这么好,读文多浪费啊?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啊。她就很痛苦,但痛苦不是个事儿,她就英勇地站起来,对封建礼教和世俗观点进行一番可歌可泣的抗争,最后成功读了中文。”她磕了一片瓜子,也不吃,就把瓜子皮握在手心里,“我一学长也是,省理科状元,读了B大中文系,一堆人说可惜了,成绩这么好。可他返校时说自己一直很喜欢语文,我还请教了他中文系就业问题——你说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文科无用呢?”
叶修不答。他记得班长也问过这个问题,他也没法回答,因为这······他完全是陌生的。不过打游戏没前途似乎是大家公认的。之前班会课上老师放了个关于青少年网瘾的视频,全班人都看向了他。他不介意别人知道他喜欢打游戏,他也不觉得这是丢脸的事情。他的同学们虽然成绩比较好,但也都是正常的善良的青少年。可那些劝诫的目光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他就趴在了桌子上。同桌班长很轻很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到班长他就顺口道:“我也有一个朋友,也很喜欢语文嘛,排队打饭都戴着耳塞看书的那种。自己也发文章在LOFTER上,热度还挺高的······说不定老板娘你还看过。就我们班长,成绩特别好,保送生全区第一名啊。不过她家长强硬,要求她读理。她也不大反抗,就自己痛苦。”
学霸其实也都挺痛苦,像叶秋,因为人生没有追求痛下决心离家出走,被他舍身以代。班长更痛苦。自习课他总趴着,班长以为他睡着了,就一个人碎碎念。他听力挺好,东一棒槌西一棒槌全听进去了。但又不能让班长知道他知道了,否则这多尴尬。他离家出走前不久老师喊她去喝茶,她回来后没哭也没说话,他只听见书页翻动和纸笔摩擦的声音,忽然学霸闷闷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文科没用处呢。
他答不上来,她又自言自语,我认真喜欢的东西啊,你们怎么都看不上呢?
——不过真正凛冽的学霸绝不会把对前程的迷茫带到考场上。随后放榜的保送生,班长依然是第一名。
杭州还是黑灯瞎火,远处的山带轮廓模糊。他抬起手腕看表,又想起表停了。广告说此表上能攀珠穆朗玛下能潜马里亚纳,连走30年不在话下——假的。他又看挂钟,还有三十分钟。
“哟,就半小时了?”关韵也跟着扭脖子瞅,“你怎么总看表?”
“因为明天我生日。”叶修没好气道。
“这么巧!和我们男神同一天生的啊。”关韵赞叹道,“没什么礼物,提前祝你生日快乐。许愿了没?”
“没有,”叶修道,“你们小姑娘才干这个。”
“刚刚你还说我老太婆,四十八岁。”关韵提醒道,“你嘴那么臭,肯定没有小伙伴。”
叶修:“······”我竟无法反驳。
“我直到现在生日还许愿,少年人。”关韵沧桑地晃了晃可乐瓶,“生日愿望无关能不能实现,就是给接下来的一年一个念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许过很多愿望,再比如啊,我要开一家咖啡馆,一年只开三个月,剩下九个月我去环游世界——对,我前面说的,我和小喵认识的那篇文,写我男神和他基友的,用的就是这个设定。”她回头,“看我干什么?”
“可你这不是咖啡馆,”叶修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网吧。”
“这不是我的网吧,”关韵点点网吧招牌,“我帮我舅舅看着。不过名儿是我取的,兴欣网吧,多喜庆。”
“嗯,”叶修点点头道,“是挺网吧的······”
“后来我和我那纠结的学霸朋友认识了,那年生日我就想,不过过程怎么样,都让我们相互陪伴着走完吧——她能顺心读中文,我能考来你们魔都读大学。竟然真的都实现了,我就许愿,让男神来到三次元吧,我要采访他——因为我是读新闻的嘛。”关韵转头得意道,“哎,你和我男神一天生的,就拿你练练手啊。”
她顺手把可乐瓶举到叶修边上——差点砸到他下巴。关韵清清嗓子道:“采访一下啊叶秋同学,这半个钟头你又是班长又是学校的,你到底是不是未成年离家出走啊?”
我操。叶修想,言多必失。聊太HIGH把设定给忘了。

他五一逃家,单枪匹马,独自为战。居然已经一个月了。
计划从他发现叶秋的行李开始。隔日他出门溜小点,回来时腿上带着一道新鲜的伤口。他委婉地表示小点的春天到了随意发情,他棒打鸳鸯,被真·情侣狗施以暴击。疫苗要打五次,第一天,第四天,第八天,第十四天,第三十天。第二次第三次打针时都是工作日,家长请假后出校。第四次时他爹已懒得发短信。第二十一天四月三十日,班主任没被狗咬过,依然给签了请假单。
那是最后一节自习课,他回教室整书包。数学全品还摞在讲台上,事已至此带不带也无所谓了。他提着书包从班长的座椅和后桌的铅笔袋之间挤出去。教室靠楼梯,他果断骑上扶手滑了下来——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他跳下扶手,空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响起了班长的声音:“叶修。你的全品。”
叶修:“······”
他站在楼梯间的平台上,班长蹬蹬蹬地跑下来——对她还兼任数学课代表。班长把手里的薄册子翻到某一面,第几题删掉第几题数据改动,他想她又不是不知道他从不做数学作业,有些烦躁地应着。忽然她压低声音道:“你要背叛我们这帮普通初中生吗。”
他诧异,班长依然不停翻着全品,像一个尽职的好课代表。他抬头,看见正对着的监控。
我只是打个疫苗姐姐。你在说什么。
我看见你去买车票了。班长续道,XM1874,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发往南京——同学,我可不是高分低能。
大姐,您能许我一条生路吗。他问道,我付出了被狗咬的代价。
屁,班长大怒,你家狗牙齿是直的啊?
叶修盯着全品。班长叹口气问你想好了?
叶修没有说话,他蹲下身把全品放进书包里。
父母在,不远游。班长道,我放你一条生路,这话你记住啊。
后一句话是游必有方,叶修道。
班长扶额,显然原意并非如此。她挥挥手,表示去吧去吧。于是他老老实实地从楼梯上一级一级走下去。他听见班长不轻不重地说道,该死的叶修,一路顺风。
班长的影子悬在大理石的台阶面上,她向他挥了挥手,他依然没有停步,当然也没有回头。

他从教学楼走出去,上海起霾了,是个密室逃脱的好背景。他走向门卫,出示请假单。他踱出校门。他越踱越快,几乎奔跑起来。他跳上公交车,不同于以往漫无目的地寻找网吧,这次他有明确的方向。他把校服脱下来塞进书包里,戴上连帽衫的帽子,在市中心下车。地铁8号线转10号线,虹桥火车站。XM1874已经发车了,但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这个。
他从黄牛手中倒了一张票子,然后在火车站边上的破烂旅馆宿了一宿。第二天他登上了去浙江杭州的大巴,正值五一黄金周,大巴里塞满了各种拖家带口。他在杭州火车站下车,一路挑爆了三十七家网吧。直到来到这里,碰到这个说傻又不傻的老板娘。
“老板娘你小说看多了吧?”叶修淡定道,“我第一天就说了,我只是旅游——”
关韵把可乐放在石阶上,从口袋里把一段黑乎乎的东西拽出来。一块发亮的板砖——好吧是手机,她简单操作,然后递向他。
他把左手里捏着的瓜子皮在石阶上堆成一摞,接过手机,显示界面是新浪微博,最上方一条是:“@关韵兰薰:KKK手动doge//@小喵:帮扩。//@蝴蝶蓝V: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寻人:急寻人。我的哥哥叶修,因沉迷网游离家出走,现在完全联系不上。车票纪录显示他于4月30日下午4点半前往南京,但并没有在南京站下车。他身高175左右,离开时穿着灰色连帽衫。父母和老师都很着急,希望好心人帮忙转发。”附带他的证件照。
叶修:“······”

少年叶修的离家出走,持续时间共28天7小时——他看表——7小时45分钟,将至此bad ending。

“到底有什么不能解决的,要落到离家出走?”关韵把手机拎回来,依然拿可乐瓶当话筒抵着他下巴。
“我愚蠢的偶豆豆(弟弟)已经说了,”叶修歪嘴角笑,“因为沉迷网游咯。”
“你的志向和大家不太一样。”关韵道。
“有吗。”叶修道,“我觉得很正常。”
“对不起。”关韵道。
两人沉默。关韵接着嗑瓜子,叶修看着远方。很多个午夜他都这么度过,直到凌晨的光打到他脸上他才关电脑睡觉。他的同学们还在酣眠时,学渣叶修早早学会了熬夜。
“我到高三的时候,常常会看着天一点点亮起来······”关韵放下可乐比划道,“先是淡紫的,然后会有蓝色泛上来,蓝色越来越多会有红色,有时候是粉红色,要是金黄色从云层里透出来,天就亮了。”
老板娘,你不打幺幺零,这倒唠嗑起来了啊。叶修百无聊赖地想。
他姑且听着。
“我那时候······很辛苦。”关韵轻轻拍着可乐瓶盖,“成绩不够好,有时候会想辍学算了,不用浪费生命在数理化上,我可以尽情地看看书写写文章。小喵发了很长的短信来鼓励我,她说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她转头看着他笑,“这话你知道不?是我们一起粉的小说里一句名言。我想对啊,就真的从头再来了。其实小喵也不容易······我们曾经很久都没有联系。”她出神地望着远方,片刻后才斟酌道,“真的······我们都没想到竟然真的过来了。那时候就像逆水行舟,没光,也不知道对岸,停下来就是倒退。高中就这么辛苦,但也孤注一掷地划过对岸了,梦想竟然也都实现了。回想起来,只有‘痛定思痛,痛何如哉’可以形容吧。”
“虽然很辛苦,但是回想起来,也有这么多幸福的事情,比如我认识了小喵。”关韵思索道,“我们那时候都是很普通的高中女生。当然不可能像小说里面我们男神那样,十五岁离家出走打游戏,四届总冠军······但是可以说,是他给了我们很大的鼓励,就像是照着我们往前行一样。”关韵笑道,“小喵有个很神奇的手电筒哦,可以在墙上照出我们男神来,她说这是三尺头上有男神。”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叶修这么想,但没有打断。
“你想好了吗叶修?”关韵问道,“不管是像我们这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是像你这样离家出走,都必然有得有失。走所有人都走的路不见得多苦大仇深,但你,一定不会轻松。你放弃的不仅仅是学习-考试这条按部就班的路,还有这条路上那么多简单快乐的东西。”
“你在说服我吗老板娘?”叶修笑了,“英雄可以被缉拿归案,但是是不会被打倒的。”
“不是,我是问你,”关韵郑重道,“你知道,没有太多人理解你,这条路你得一个人走。我还有小喵,你可是一个人哎,你准备好了没?”
“你在说废话。”叶修简洁道。
这是废话。叶修想,事到如今还能回头吗。
他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他。回去多容易,被他爸打一顿就是了,依然有吃有喝,不像现在穷成狗——但那就像是背叛了那些目光一样。

“我给你看点东西。”关韵把什么东西用力一砸,他吓了一跳,定睛看时,“不就是可乐吗。”
“不,”关韵严肃道,“这是年少时封闭的鸡血,你看这么多气泡啊,都是我们的梦想。你如果永远把它放在那里,再high的汽水也会变成一潭死水的。那时候就只有你自己,白发苍苍,意淫自己当年如果这样会有多辉煌。”
叶修:“······你就给我看这个?”
“当然不了,”关韵笑着收回可乐,她拧开瓶盖,忽然用力往叶修一泼!
“我却老板娘你——!”叶修猝不及防起身躲避,水迹出乎意料得清晰,点点滴滴有序地悬停在了飘渺的夜色里,形成一带吊诡的水幕,让人不禁想哀歌一曲牛顿死得早。接着,水幕上亮起星星点点的色块,缭绕旋转,慢慢拼凑成一幅画面。
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心说我操活见鬼了。这不是我吗。
水幕后的关韵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只听见隐隐有吉他弦声,有些模糊的女声轻轻唱了起来,歌词听不清楚。
他认出许多个他自己。红领巾缺门牙的少先队员。蹿个子了,衬衫前短后长。他开始打游戏,他爹打他。大屏幕上的拒绝网瘾,同学的眼神。校门口的车票售卖点,他从上帝视角发现班长正从外面走过。他的同学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而他总是一个人。一个人上课睡觉,一个人打游戏,一个人乘着公交穿越大半个城市,又一个人逃离。
再往后······他愣了愣,再往后是一间南向的卧室,一张油腻的长桌,正对窗口乌溜溜的河,有艘垃圾船悠悠漂着。他认出长桌左端的是自己,袖子挽了一半,应该是夏天,他穿了条土黄的裤衩,正翘着二郎腿扒盒饭。边上是架台式电脑,有个小白脸儿指着屏幕若有所语。角落是把凳子,坐着个小姑娘,很仔细地在尝一块西瓜,一本书摊在地上,估计是担心被西瓜汁染上了。她背后是禁止吸烟和计划生育的糊墙广告。他还愣着水幕又已模糊,画面定格在一条长街,烟花满天,风雪载途,他和那个小姑娘慢慢向前走着,她在嘴边比了个小喇叭,笑着冲他喊些什么,他只听见吉他拨弦的声音。他们走到一家网吧门口,从一个喜气洋洋的中年人手里接过一件红白相间的衣服。他披上,火红的枫叶战矛。
他转身向前,女孩用力挥着手,中年人将手背在身后微笑,他和许多人迎面而遇。他遇见一张凶横的钱包脸,而后是个扎小辫儿的文青,大喊大叫的,他身边的板寸一脸心累;再然后他对着来人左右手拉住一边的眼睛一撑,对方淡定地视而不见。忽而胳膊被人擎住,低头是一张明媚的笑脸,他认出是最初那个女孩。这时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来,领头的揉着手腕表示来啊来啊我们切磋一下,便有个中分发型的少年赶上笑着扯他离开。女孩依然挽着他的胳膊。他继续往前,忽然地停驻在原地。
女孩松开他的手,他将枫叶的外套脱下,第一次回头。驻守的中年人的笑脸已看不见了。而他还要往前。
画面忽然快了起来,宣传片,倒计时,网吧垂下的大屏幕,系统消息和好友申请,疯狂刷新的纪录。错综交叠间他又遇到许多年轻的面孔,不再是擦肩而过而是并肩同行。他又一次停下,披上一件红白相间的火焰。到最后整张水幕都是展翼的荣耀,他站在一群人中间,有些疲惫,但更多喜悦。叶修看着他,他看着叶修以外的远方。他,他们,一起将金色的奖杯捧起来。
叶修想这该结束了,水幕里的叶修却又走出那片喧响,他又是一个人了,慢慢走着,慢慢身上红白连帽衫脱下来,挂在胳膊上。背景渡进斜阳,一片粉灰砖砌的楼房,有一只灰不灰黄不黄的老狗,眯缝着眼把自己摊成一张。他在老狗面前蹲下,老狗依然眯着眼,尾巴却已轻轻摇了起来。
水幕淡下去,吉他弦仍在响。叶修抹了一把脸,将忽而泛起的酸涩揉成一团。他回头看表,大概只有几分钟了。吉他尾音停了,他听见关韵道:“高中时候学的吉他,没想到现在还会弹。所以我说,还是有很多幸福的东西。”她得意地补充,“给你看的我男神啊,帅吧?他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一个人折腾着跳家,东躲西藏的,最后——四届总冠军哦。总想着要是我能在他刚刚离家出走那段时间给他一点安慰就好了······因为我经历过,所以知道这种感觉。要是我那时能知道将来一切都会好起来,就算不能改变现状也会充满希望的。”关韵微笑着他,“怎么样?有感觉到希望的power吗叶修同志?”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轻声问道。
“很简单哦。”关韵把吉他放到一边,拿起可乐瓶罐晃了晃,“你是我的男神,我是你的粉丝。我、小喵、我的朋友、你的班长,都是曾经在艰难的日子里被你鼓励过的人。”
“我这么有魅力?”叶修笑道。
“岂止有魅力啊,简直是电是光是唯一的神话······”关韵比划道,“三尺头上有男神啊,咬着牙也要过去啊我却。”
两个人又安静下来。风吹过,一点点凉爽,云已经散了,露出圆满的月亮和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小星星。停电的城市温驯得像他家的小点,天空是关韵曾经眺望过的淡紫色,叶修想这特么是好学生的矫情,我竟然也能看着。
“虽然路总是要一个人走,但你会有伴儿的,除了你那个学霸班长——就像我也遇到了小喵一样。”关韵道,“不说了,再说就剧透了啊。”
“你已经说得挺多的了。”叶修吐槽。
“嗯对,”关韵思索道,“不过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这里的记忆应该也带不走······因为是我许了个愿望,把你强行召唤来的。”说着她把手机又摸出来,“说起来,你要不要看看你愚蠢的偶豆豆怎么样了?他着急得很呢。反正我们现在和他不在一个世界线,就刷刷微博,不会被发现的——”
她示意他,他犹豫着接过,“@寻人”,创立不久,微博内容大同小异,找呀找呀找哥哥。最新一条是只毛狗,趴在门柱子边上,配字是极其婉约的“哥哥,你再不来,小点都瘦了。”
叶修:“······”
他点开私信,输入“担心个ball,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想想又删掉,换成“父母在,不远游”,这也很奇怪,“中考顺利。”不对偶豆豆是保送生。手机上方的数字已经跳成了11:59,他索性写道,“生日快乐。”
0:00,发送成功。他的14岁终于也过去了。
他忽然觉得困倦了起来,是被人打了一棍的那种懵逼。关韵凑过来大声对他喊道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他有些迟钝地摇摇头,他听见关韵说没什么礼物给你,我给你弹一首曲子吧。
日光鼎盛,如你身载风流光影;狂热与孤寂,重叠回忆。
在无处落脚的人海里,你的停靠成为岛屿,成为陆地,成为具体。
爱你锋利的伤痕,爱你成熟的天真。
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星辰。
即使都是片刻也留恋片刻的永恒,但愿这漫长渺小人生不负你每个光辉时分。

直到他彻底睡过去,脑海里都是这淡淡的温暖歌声。

路灯慢慢亮起来,背后的网吧也恢复了一片冷白。关韵坐在台阶上,提起边上的瓜子。有人走到她身边,站定。
“醒啦?从啥时候开始听的?”关韵没回头问道。
“嗯······大概是你真真假假说我那段血泪奋斗史的时候开始的吧。”小喵答道。
“那你忍心在边上一直看着?连叶神走了都不招呼一声。”关韵道。
“这不是一不小心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都没反应过来。”小喵理理裙子坐下,笑道,“哎,你那投影怎么弄的,好高科技呢。”
“这个叶神应该是2012年的叶神,应该不知道自带全息投影的iPhone18这种东西。”关韵诚恳道。
“哎,是吗?”小喵又问道,“我说关韵啊,那你是从什么时候来的?”
关韵没反应。她用力探着瓜子,接着不无可惜道:“哎吃完了。”
“哎哎哎回答我。”小喵拍拍身边人的肩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哦,‘夭寿了,艾玛你怎么发现的?’,很简单啦,你不就是欺负人家叶神没手机,杭州根本没有停电,那是你设定的啊喂!”
关韵:“……”
“还有啊,我又不是高分低能,你看看天上,”小喵语重心长道,“杭州怎么可能看到这么多星星?就算有星星,你也别让北斗七星的勺口指北极星的吧?”
关韵掩面:“大意了!!!”
“说吧,”小喵又拍拍关韵,“你是何方妖孽?”

好一会儿的冷场后,关韵慢慢说道:“你记不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一直没联系……我就赶了一篇很长的生贺文……那个地方的我们嘛和这个时候的叶神差不多,我成绩不好,你嘛纠结这一些事儿。”
“那边的你知道现在——我是说,我们的未来——”小喵踌躇道。
“当然不会知道了,”关韵微笑道,“不过事情嘛一定会好起来的,就像叶神会找到伞哥,拿四届总冠军……我们虽然不可能离家出走,但男神能做到的啊也要一起好好努力嘛!”
“他已经开始努力了。”小喵评论道。
“是啊……他当然该回去了。”关韵站起身来,“在那个世界里,他照亮的又何止是我们的青春啊!”
“不过在这之前——”她回网吧取出了畚斗和簸箕,“我们该把这一地的瓜子给扫了。”
小喵也起身伸个懒腰,关韵在石阶下跑来跑去,她顺手把空了的可乐瓶摆上前台。小喵忽然说道:“城市里的星星确实难得,挺美的。”
“嗯。”关韵应道,“特别是远处的星星……远辰。”
——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星辰。

【尾声】
叶修站在网吧门口低头看手表。十一点零五分,五月二十六日。
一个月了。叶修想,再过三天我就十五岁,这是第三十八家网吧。
他拾阶而上,大大落落地拦住一个小白脸:“喊你们这儿最能打的出来。”
小白脸:“……你是来找茬的?”
“没有。”叶修道,“就是检阅一下杭州网友的水平。”
“……行啊,”小白脸乐了,“说话挺不要脸的,我喜欢。陪你涮两盘。”
“我找你们这儿最能打的,”叶修双手插兜闲闲道,“就你?”
“对就我。”小白脸挺浮夸地伸出手,“我,苏沐秋,切磋一下啊。”
“真巧。”叶修接过他的手胡乱摇了摇,“我叫叶秋。”
这小白脸长得还挺好看的,叶修想,好像在哪儿见过……估计是按哪个明星整的。
他回想不起来,忽然听见有吉他弦声,惊悚地回头去,只有一只黑猫从门口轻盈地跳了过去。
“好啊,”叶修回头应道,“来一盘。”

【end】

————————
想说的话,都在故事里了。
都挺忙的,说好了要写寻找秋木苏,结果我们都从去年十月就消失了。马上小喵就要上高三啦,我也要读高二了,想想认识居然快一年了。新高考下的高二高三没差多少,肯定都会更忙……但我还是想不要断了千万别断了。我还要跟你去北京玩儿呢。
过了半年,我这里还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想让你知道,喜忧参半,不过还是乐观居多。我还是想给你写信,然后像谭维维唱的,“你不必回信~就这~样~吧~🎵”。(ˊᵒ̴̶̷̤ ꇴ ᵒ̴̶̷̤ˋ) ꒰
文章写了半年,结果还是赶完的。下午的时候我们记者团社长跑来要我和另一个女生今晚赶一篇关于学校成语大赛的新闻稿,我说社长虽然我很想为社团出一份力但是今天晚上我得赶完我男神的生贺文……对不起我觉得还是男神更重要一点!社长真是一脸的活见鬼233
也不知道要写什么了,那就这样吧!

最后一句歌词送给你:
但愿这漫长渺小人生不负你每个光辉时分。

关韵。2016.5.27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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